我与檀皮竹浆纸

江苏省国画院著名画家秦修平老师所画

“杨老板,忙不忙噢”,李彤老师操着一口重庆话来到逸墨轩。在很长一段时间里,我一直以为李老师是重庆人。

“不忙,忙啥子哦。”

“我给你说件事,你能不能把这个薄毛边纸弄成四尺的?”

“纸太薄了,好像有点难度哦。”

“试一试嘛!”

说干就干。咨询了老家的造纸前辈,问了二姑妈和母亲,大家都说难度极大,没有人这样造过。他们认为纸太薄,拉力不够,做四尺是不可能的妄想。

我突然想到用安徽的檀皮来增加拉力。抗战时期,张大千曾到我们家乡造纸大户石子清家,用桑皮和麻等造出大千宣。檀皮比桑皮拉力更好,造出来应该不错。老同学薛小梅听说我要老家用檀皮造纸,问我难道要造出比安徽红星更好的纸吗?我一笑而过。

后因经验不足,材料搭配不当,工人手艺不好,隔空指挥造了几百刀来束之高阁,无人理会。以至于每次到仓库看到就心酸,不过同时期造的纯竹浆纸效果不错,多少有点欣慰。后期又造了一些,亦不甚理想,还是以失败告终。

时间一晃十年过去了,因注册商标,找好友帮我取名。大家听我说以前造纸故事,帮我查看《天工开物》,找县志,最后取名“文闱竹宣”。文闱古代指科举考试,竹代表竹子,宣代表宣纸,把竹子和宣纸相结合,故定之。后请刘元堂老师题写“文闱竹宣”申请注册商标。

一日下午,好友高老师到店里来,带着一张样品纸,说是冯奎老师给尉天池老师用过。尉老师问是谁造的,需要购买一些。冯老师说是我以前造的。我一听就忐忑不安起来,因为造不出来啊。高老师说“那尉老师没有这种纸怎么办,他喜欢用这种纸,叫我想想办法,帮忙做一点出来。”

酷暑八月,我回老家夹江,蹲厂里,砍嫩竹,裁成段,运到煮竹料集中地(环保要求)。利用二十多年前制料的经验,先把竹节放入池中,加入烧碱腐蚀,再用山泉水清洗干净。捞起重新放入另一池中,加入少量烧碱让其更加柔韧。放上二天发酵,最后倒进蒸球(煮竹料的铁炉),一层一层踩紧,再加入一些其它原料,盖好盖子,用天然气蒸煮。这是制料最关键的一步,竹料煮得好则纸好,或生或老都不行。大家常说纸的颜色有深浅之分,其实就是煮竹料的时候决定了,成败在此一举,全靠工人的经验。十二小时以后,揭开盖子,一股热气腾空而起,夹杂着竹子的清香,迫不及待抓起一把放入清水之中,轻轻搅拌,只见竹料丝丝细棉,黄中带青白,恰如其分的好,至此第一部大功告成。

匆匆忙忙把竹料运回厂里,放入搅拌池,加入檀皮(从安徽购进),除沙去渣,淘洗干净,置入纸槽,和捞纸黄师傅讨论一下纸的厚薄。只见黄师傅(三十年的捞纸经验)端起帘架,一个弯腰,挖入槽中,拉起帘架,再回转弯腰印在石板上,整个动作一气呵成。看似简单的动作,却是常年日积月累的呆板枯燥,夏天炎热沙虫咬手,冬天严寒生冻疮。一张复一张,从石板上层层叠起,一天大概捞一千张,盖上木板,顶上千斤顶榨干。

拉到炉屋(晒纸的地方),里面热气腾腾,呆上几分钟大汗淋漓。刷纸马师傅用钳子夹起一张纸,拉到中途却断开了,再试还断开,又试还不行,第一天失败告终。黄师傅喃喃自语,这是什么原因呢?第二天,榨纸时动作太快,还没有榨干从中间裂开,又白忙一天,黄师傅耸达着脑袋一言半语。三天、四天、五天……历经半月,终于把檀皮与竹浆各种搭配比例,厚薄均匀,生熟度基本掌握。又经半月,终于造出第一批满意的纸张,黄师傅人瘦了一圈,露出笑容说tmd,捞了几十年纸从来没有像这样憋屈过,各种酸甜苦辣,泪水与汗水早已融入在纸槽中,和竹浆一起造成了纸。

我急忙带上纸样首上成都找川大杨帆老师试纸,再回南京找刘元堂老师、秦修平老师老师、朱建华老师、以及南艺书法专业本、硕、博众多同学试用,大家提出不同意见和建议。再往返数次,不断改进,终于造出一些成品。分别送与尉天池老师、黄惇老师、黄正明老师、李彤老师以及全国各个书法专业老师试用,大家反应书写流畅,滑而不洇,干净,简洁。具有不同于安徽宣纸的墨色丰富,又不同于夹江书画纸之呆板,有自己的独特性。期间曾取名纯竹浆纸,后有老师提出里面有檀皮,不能叫纯竹浆纸,最后取名檀皮竹浆纸。

纸就是我的生命,我的生似乎也都尽在这纸中。造出品质优良朋友喜爱的文闱竹宣,将夹江宣传统工艺发扬光大,是我作为一个夹江宣传承人流淌血液的宿命与追求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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